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2 19:29:41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一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5-12-26 19:34
金玉屑 封缄 四十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则月就将启程往金陵了,然就在则几日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一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本来东南大学定在9月间开学,因连逢战事,延至10月7日方开学典礼了。我与哥哥早至得金陵,哥哥说不急走,待开学典礼后陪我住些时再回京罢,因此现下还伴我在租屋住着。前些时还与我同往夫子庙,说起夫子庙,真“江南佳丽地,金陵帝王州”也,所谓“六朝金粉”。秦淮河畔魁星楼,址于秦淮河北,旧祀孔子地,建于宋,以东晋学宫旧址扩建成,元为集庆路学,明应天府学,清迁至城北明国子监旧址,遂称县学。咸丰间毁于兵火,同治年间重建。夫子庙前庙后学,有孔庙、学宫、贡院。明万历时于秦淮南岸凿秦淮河为照壁“泮池”,以110米长为全国(照壁)最。
    秦淮岸北石栏“天下文枢”,街东西“道冠古今”、“德配天地”两坊,并“聚星”、“思乐”二亭。重檐六角,乌灰飞燕,上篆字“聚星”也。又有棂星门、大成门、大成殿、明德堂、尊经阁等,庙东魁星阁。时虽9月,江南暑意仍酷,聚星亭侧颇多卖古玩者,真赝杂陈,赝多于真,亦为一景。又市卖南京小吃若桂花栗子、蟹壳黄烧饼、五香茶叶蛋诸般,熙攘如织,或卜卦命摊,不一而足。夫子庙前还很些旧书摊,我与哥哥驻足良久,很翻阅了回,结果我选的《尔雅注疏》,选后于街边又看了一回文玩字画,遂去文德桥南岸乌衣巷。乌衣巷甚幽僻,巷西南侧一古井,所谓“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小巷高第栉比,灰瓦石阶,白墙乌燕,时见翠竹,偶绽秋花,正是桂子时节,暗香氤氲,清雅非常。不远处琵琶巷,据说旧时巷路间水沟上覆青石,石质疏密不一,雨日路人着木屐行其上,叮然有声,如奏琵琶,遂以名之。巷侧又有茶社者,我与哥哥闲饮了一回今年雨前新茶,用的五色小糕、干丝、五香豆诸般茶点。秋风清朗,巷内不知谁家隐隐竹音,至申时三刻,我与哥哥方离了琵琶巷,归的租屋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六年十月)

石红梅 字(2015-1-2,晴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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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9 19:42:10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二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2 19:29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一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本来东南大学定在9月间开学,因连逢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二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学堂开学已将两月了,我闲来无事常去图书馆。东大建筑物中,以图书馆、科学馆最雄伟,图书馆数年前落成,系江苏督军齐燮元独自捐建,主立面取横三、纵三式,门廊立爱奥尼柱,门额“图书馆”三字为张謇所书,檐下、窗框、门头以浮雕装饰。馆内藏中文书籍五万册,西文书籍一万册。科学馆则系美国洛克斐纳基金会(Rockefellow Foundation)资助,时中国学府之冠。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园西北角有梅庵,建于民国三年,三间茅草平顶平房,以两江师范学堂监督李瑞清号名之,门前校训木匾“嚼得菜根,做得大事”,为东南大学属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时所余。
    如上所云,我日常除往图书馆外,每日不过学堂、租屋间。因哥哥上月末归北平了,就我一人,少有往城内游玩。毕竟母亲常与我说,现下虽不是旧时代了,然女子最贵安静,总当自持,故此闲来只是在租屋灯下读书。然世事总有难尽料处,前些日兮君竟千里迢迢自北平专来看我了——事前也未曾书信,竟顾自就来了。且先就往的学堂女生宿舍——梅君,你要知道,我是不住学堂宿舍的,故此总也不在,也未得遇上。本来学堂也不准男生往女生宿舍来,况还非本学堂男生。然兮君竟自就闯来了,学监要拦没拦住,结果是同舍女生都见着兮君了。不过梅君,不是我赞兮君,后来宿舍女生说与我听的,说在金陵还从未得见过兮君则般样俊逸男生呢,好问了我一回,我只随说是旧日高中男同学(虽然兮君非是)就便算了的。
    而兮君就则般样不打招呼专来看我,我该当怎生样办呢。我与兮君本不是新式恋爱关系,则般样来,别人晓得了又会怎生样想呢,一定误会的罢。宿舍女生虽不言语,然看得出来都以为我与兮君新式恋爱的,就女学监看我时也则般样想呢。我又不能专与人说不是(新式恋爱关系),况就便说了也定无人信的。
    兮君既然来了,虽觉略些尴尬,我也只得与兮君往学堂附近咖啡厅很坐了一回,说了些我也不知该怎生样说的话——因我与兮君还未得新式恋爱过呢,他则般样来,我实在不晓得该怎生应付。好在兮君是个君子,见我则般样,未过得几日,就自归北平了。则算是我新一年学堂开学生活中一小小意外插曲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六年十一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1-9,阵雨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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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16 19:45:22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三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本帖最后由 石红梅 于 2016-1-16 19:47 编辑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9 19:42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二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学堂开学已将两月了,我闲来无事常去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三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上周冬至,南京暴雪,真大如席。据金陵本地同学讲,南京城还从未见过则般样大雪呢。租屋檐间皆是冰琉,积雪难行,我特特买了草垫铺至院门。院内梅花依时而绽,横枝黄蕊,乃折数枝以为清供。因天寒甚,井水极是难取,幸早经备得,算是无忧,且取雪煮酒,亦一乐也。夜间围炉,灯下清饮,倒别一番滋味。
    冬至雪后恰逢圣诞,又是周六学堂放假,雪犹不止,我一时兴起,着了母亲专为我预备暖寒皮袄(也亏有此,方得出门),又将昨日饮剩君度橙酒置入怀中往乌衣巷赏雪。四牌楼向乌衣巷约过八里,天时大雪,行人稀甚,我寻了辆黄包车,与车夫说好乌衣巷下车,车夫往琵琶巷口待我归程,价钱是照往常加倍为计。至得乌衣巷,雪愈发大起来,竹间时有折断之音,冰叶簌簌,风寒清凛,巷侧重檐乌瓦,皆覆重白,青石路雪甚是难行,巷西南侧古井、旁侧龙爪槐皆漫。巷内无人,我孤零零立于井畔龙爪槐下,遥想王谢,不觉怅然。逸少风怀、念如斯,何人不愿一相见。然晋时风雪,亦不过乌衣巷景致依稀而已。怅然良久,觉足深寒,向巷深处行去。约行去得数十余步,里巷间不知谁家梅花初绽,腊馨梅蕊,共雪一时,当真两相无妨。徘徊良久,又自乌衣巷口往琵琶巷,石雪难行,无有过客。踱至前次与哥哥同来时那间茶社,茶社清素,只账房并跑堂者。我于茶社沿街茶桌前坐下,天寒甚甚,饮茶不相宜了,遂让跑堂备些香干、五香豆,青椒鳝段,菜蔬冬笋,就着自带君度酒饮。些时略有暖意,会钞毕向巷口黄包车行去。途中风雪不止,未时将过,方归租屋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六年十二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1-16,阵雨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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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23 19:16:16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四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16 19:45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三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上周冬至,南京暴雪,真大如席。据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四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经寒假了,我已自金陵至北平,数月不见母亲,假期归来,很觉欢喜,于是每日只是家里腻着母亲。结果反为母亲说则般样大了还只是离不得,还当偶尔出门为是。因假期长,闲来无聊,父亲又早嘱过我当练字,否者日后为人取笑,未免难堪。故我近日就于屋中临哥哥手翰为帖,预备习几个字。然前儿还未写得半个时辰,哥哥归家见我正自临帖,就言道:“怎麽绿竹你还欲习字麽?罢了,你笔力不佳,总之难成。只是你有这个心,左右无事,(练练)也是好的,权当消遣罢。”梅君,你听有当哥哥则般样奚落妹妹的麽?我好生气闷的。然自己确然笔力不佳,又能怎生样办呢,也只由得他说了。
    哥哥言罢,就在我屋内倒了些我的茶饮着。过了些时又道:“今儿我见着了一个人,若与你说了,你定想一见的。”说着管自看着我不则声。我刚刚有些气闷,听哥哥则般样讲,倒些好奇了。就只管问:“是谁我一定想见的,说得则般样恳切,又不说清楚,好教人丢不下的。”哥哥见我有些上心,又饮了一回茶方道:“就是三百石印富翁,他的字极好的,篆刻亦佳。你若见了,一定佩服。”我听了道:“有则般样好?比你如何,我就不信还能越得过你去。”哥哥听了微笑说得:“你见就知,我今儿带了他刻的一方小印。你素精于赏鉴,且是瞧瞧。”说了将手中所携物事递将与我,我细看时,却是一方小小冻石印章,上“静慧”二字,当真刻藏指功。我不觉哎呀一叹:“呀,哥哥,则就是白石山翁刻的印麽,就你方说的三百石印富翁?我早听说他的名,只人、印俱未会得,今日一见,则印当真可看,居然与你相伯仲间,我再料不到的,真要一会方是。”
    哥哥听了微得意道:“则便是白石山翁的印,我早知你见了则印定要见人。然现下还不忙得。因是年里,他那里客多,则几日必忙得紧。我那里还有他手书的几幅字,待我明日找出来再与你细瞧瞧。他也早听说你文字了,也说是想一见呢。等过了则十五,我专拣个日子,带你会他。你见了他人,定不失望的。”
    梅君,我听了真好欢喜,则位三百石印富翁可是鼎鼎大名得紧,说是现下谁都想得他一幅真迹。我此前一直未详知之,现就将要会着了,只是还要再等上几日,真让人等得些心焦呢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元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1-23,晴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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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30 19:34:16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五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23 19:16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四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经寒假了,我已自金陵至北平,数月不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五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前儿真见着白石山翁了,真好个六十老翁的,面目清癯,长衫眼镜,还好一大把灰白胡子哪。他见着我时直招呼我坐下,叫我绿竹,还说早就与哥哥说过要见我,现下一见,真文如其人不愧为绿竹的。两厢坐下,他就与我话起家常,又问上次我见他那印如何。我大赞说当真看得,刻字笔力,印藏指功。白石山翁一听之下,大有得色。嗳,梅君,我说则位白石山翁可有些孩子气哪,欢喜人表扬他,不过我说的也是实心话。我又道虽说南张北齐,然就字画印看来,南张是远不及白石山翁的了,便是南张声名最著的山水,也远不及白石山翁钤的一方小印。尤者白石山翁手书的落款,当真笔力非凡。倒是世间流藏的白石山翁的诸多作品,我一见即知若个是真品,若个系仿赝。只是赝品如此之多,且多冒山翁中年之名,山翁何不说破?况若只管则般样流传下去,日后难免有污盛名,易使人误以为山翁中年字画无甚可取,惟近六十方大成的。
还说山翁闻我此言大为惊异,“绿竹是如何识得我字画真赝的?当真奇事,倒要晓得一下方好。”我道则本不难,山翁曾木刻雕作,最要腕指间力。且治印极难,印能上佳者,字画岂能全无骨力?一见可知真伪。山翁闻言大赞我天资聪慧,道不治印少有明此理者。
    与山翁言谈既久,因来时哥哥就曾提点过我,山翁素不耐与人酒饮,故此从不留客用饭。故看看将至午膳辰光,我和哥哥就便与山翁道别。山翁倒是执意挽留,道与我初见,定要有礼相送方好。说时早着人备下笔墨,片时之间,已成一幅字,上题“乱到十分休要解”、“老藤年年结如绳”,及“三百石印富翁”,又钤上其自刻“白石”小印,送将与我——梅君,你要晓得,上次哥哥一将山翁之印及手书与我看后我便心慕山翁笔法,今日得赠真出意外,不觉喜溢于表,再三谢过山翁,方与哥哥告辞归家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二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1-30,阴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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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6 19:41:26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六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1-30 19:34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五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前儿真见着白石山翁了,真好个六十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六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则学期开学已月余了。因父亲在京还有些耽搁,不忙着吉安便去,哥哥又有事,且我已熟路途,故则次金陵之行,只我独自而已。而就在上月,学堂因以中山大学命名学堂不止一处,易造成公文传送上的混淆,新校名“第四中山大学”决改名江苏大学了。未料想学堂师生闻得此议皆大不满,以为江苏大学的称谓“既不足于冠全国中心之学府,又不足于树首都声教之规模”,于是向大学院请愿,遂成易名风潮,现下还好闹哪。我觉得其实真无所谓,甚麽名字不一样呢。然则很些师生有要改名“国立南京大学”,甚提议“国立首都大学”的,总之不一。
现下仲春三月了,梅庵近处桃花开得正好,粉蕊嫩叶,灼艳照人,花下席坐饮些春酒,真得趣的。可惜我是女子,独酌花下未免不宜,故只折得几枝,于租屋插的美人瓶,好对着饮了一回君度橙酒。租屋院内梅树已经春叶,井侧附近院墙处我又着人帮着种了几株淡竹,现方半月,算是疏密有致,颇可看得。青石井侧淡竹草,春风春月春朝,倒也不负春意。又自屋门经梅树至淡竹侧井畔,间隔着铺的些尺六寸长九寸宽的花岗石石径,想来若再深冬,当可少些积雪。
    梅君,近有件颇有趣事情,或是因修历史学缘故,同系学生都很喜读些杂书。我是向如此的,又素以最爱怀素笔翰,故近来闲读《怀素传》,其中记曰——“怀素疏放,不拘细行,万缘皆缪,心自得之。于是饮酒以养性,草书以畅志。时酒酣兴发,遇寺壁、里墙、衣裳、器皿,靡不书之,贫无纸可书,尝于故里种芭蕉万余株,以供挥洒。书不足,乃漆一盘书之;又漆一方板,书之再三,盘板皆穿。”然同学有亦爱怀素笔翰者读之,就质疑曰“万余株不是小数目,能种万余株芭蕉是个不小的田地工程,且亦耗钱财,非贫穷人家可能为 。”并称“是故疑古人夸张,或怀素实在未必真是贫无纸可书者,恐是谎也。”我听了颇觉莞尔,因古人立传确未必皆甚可靠,原不能尽当得真,不过以为查史者循脉络,得蛛丝而已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三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2-6,晴,明日除夕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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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13 19:53:58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七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6 19:41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六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则学期开学已月余了。因父亲在京还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七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四月天真可人意,江南春色与北地大异。清明时节清明雨,新茶是经上市,我很买得些龙井,龙井茶略些清趣,倒还饮得。近来日子过得亦算萧散,虽只是租屋、图书馆、学堂间,然闲对一窗春月,倒甚静心。
    另外,近日学堂里好玩的是去年即行任教的胡小石君正教学甲骨文与金文——哎呀,梅君,你要晓得,甲骨文与金文都好丑的。我曾与哥哥说,这世上怕是找不着人能写好甲骨文呢。虽说其实原本是刻的文字,可是,就刻也刻不好罢,真难看的。而小石君要教授这个——我虽并不喜欢,然觉毕竟是以前文字,还是很有了解必要。小石君甚好书,虽其笔法犹未得当,墨色浓淡亦不甚佳,章法着待考量,然(其自)确甚爱之。又好以农博言文史,如言至《离骚》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”一句时,就引南宋吴仁杰《离骚草木疏》谓一茎一花为“兰”,一茎数花为“蕙”,并指“纫秋兰之为佩”之“兰”为泽兰,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”之“木兰”即木莲云云,虽然亦未必就为可靠。其又以走路为喻,曰“初唐之文长门闾巷;盛唐则高车驷马于通衢;中唐如园亭间;晚唐则舍车登舟也(小令和词)。”其实就我观之,唐时文字,各秉其气,非尽一时之论,即盛唐中人,何尝一也,各持一体而已。诗词总贵从容闲雅,雍采风容,字生画意,文隐乎情。例如李白诗“紫藤挂云木,花蔓宜阳春,密叶隐歌鸟,香风流美人”(李白诗),前两句固然不错,后两句便觉文字殊不可称,若改为“紫藤挂云木,花蔓宜阳春。雨意一时发,艳艳沁锦臣”不是字面美得多麽?可见李白亦不是高明得越不过去。况李白素来识见不高,好大言而少实为。其五言怀古诗最不堪读,至乎长短乐府激昂者音多促,是亦有缺,不可称全。不过就则般样罢了,我并不如何佩服。至乎唐末至南唐之词人李煜如前文所说,其词并不如何高明,不过因境况凄凉,人故称之罢了。实则其文甚不如宋太宗,宋太宗又不若小周后,如斯而已。况古代帝王之作,多文臣代拟。据云若曹操、唐太宗、唐玄宗、南唐后主者,诗文大率为人所代,皆非其本人自作,乃竟大得虚名。便如所谓的“慈禧能画”,然就三百石印富翁告诉我说,皆不过一六品女画官代为之耳。实则若慈禧光绪者,诗书画皆无甚长处,平平无奇耳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四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2-13,阴,正月初六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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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20 20:04:34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八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13 19:53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七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四月天真可人意,江南春色与北地大异 ...
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八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前时学堂易名风潮终于落定,就四月末,大学委员会临时会议决议,将江苏大学改名为国立中央大学,校名风潮算是告息。而则月消息频传,说是北伐军已连克京津,8日入驻北平,月中更发表宣言告全国统一。消息传来,学堂师生皆感振奋,哥哥亦传书与我,道现下大局已定,正在安排,再数日就来金陵接我归京。因此这几日我便收拾行装,专则以待。
    而学堂已近学假,大家都闲得很——考试不过循例,临时用功非好学生所为,只有平日嬉耍惯了的才忙着寻人帮忙作弊。我是闲散得紧,科目早准备得七七八八,因此反倒有时间往近处闲耍。然则已经六月,金陵时气酷热,故此总不大想出门。昨儿正是周末,忽想起韵卿家的“金陵刻经处”,不觉动念,欲往一观。虽然韵卿现在北平,不能陪我同游,然就独自看看也好。于是叫了一辆黄包车,去的刻经处。刻经处在延龄巷,用韵卿话说,就在花牌楼西边隔一条街。至得延龄巷近里,见一处朱门乌瓦,门楣上正挂着“金陵刻经处”乌金匾额,便是则里了。门却紧阖,往侧门敲时,出来的是位灰蓝衣的老居士,我说了与韵卿旧故,他遂让了我进里。老居士本待陪我吃茶的,我言道只是想独自随意看看,他听了,就丢下我于庭中自去了。
    刻经处听韵卿说原系她家老宅,是其祖父杨仁山居士于光绪年间置,屋宇围墙东至西二十四丈,西边南至北二十丈,东边南至北十六丈,与漆匠店毗连。说起韵卿祖父仁山居士,亦是一位奇人,《杨仁山居士遗著》曰仁山居士早年于“不知谁何之老尼,授《金刚经》一卷,怀归展读,猝难获解,觉甚微妙,什袭藏弆。后感时疫,病愈读《大乘起信论》学佛,又以为末法世界,全赖流通经典,普济众生。”时当洪杨乱后,江南文物荡然无存,欲求一本佛经而不可得,于是发心刻书本藏经,俾广流传。后光绪年间又游于英伦,“考察英国政治制造诸学,深明列强立国之原。三年期满归国语人曰:“斯世竞争,无非学问。欧洲各国政教工商,莫不有学。吾国仿效西法,不从切实处入手,乃徒袭其皮毛。方今上下相蒙,人各自私自利,欲兴国,其可得乎?””上书者数,而不为知,是其时慈禧光绪皆腐于政事不可为。乃又于“丁酉年(光绪二十三年即1897年),筑室于金陵城北延龄巷,为存经板及流通经典之所。后诏其三子乃将其所置房屋,作为十方公产。自家则会释经疏,维持法教,日无暇晷。”(引自金陵刻经处《杨仁山居士遗著》) ”
    仁山居士后于辛亥年逝。遗嘱令延龄巷老宅专作刻经处公业,永为流通经典之所。逝后未久辛亥革命起。梅君,说起辛亥革命,我还未得及告诉你,就辛亥革命时韵卿也在金陵城的,不但亲自遭逢,还参与其间了呢。因韵卿在日本学医前就加入了同盟会——则是韵卿亲说与我知道的,说是林贯虹日本加入同盟会时就把韵卿名字也写了进去,而其时韵卿自己还不晓得,直至贯虹寄相片来称呼韵卿“同志”才恍然。当然事前贯虹其实曾经给来信问过,而韵卿也说愿意加入。是以辛亥革命前韵卿其实就是党员嗳,梅君。
    韵卿还告知我一事,就是略了解日本文学人便会得知晓的《源氏物语》一书,其实经考证实在作者并非紫式部及其女,而是另有其人。紫式部系冒取他人之誉。用韵卿话来说,若紫式部转世(韵卿是佛教徒,向好言及转世轮回的——当然,我并不是佛教徒),怕是甚麽好文章都写不出的呢。况且,就便《源氏物语》,据韵卿看来,也是远及不上我之所作的,故此,也没有甚好稀罕的。梅君,我听了真惊异的,我只道若中国帝王曹操、唐太宗、唐玄宗、南唐后主般以文臣代笔大得虚名,或若慈禧着六品女画官代画遂得虚名,未料想日本若紫式部也则般样的,真是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六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2-20,晴,正月十三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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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27 19:52:40
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九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20 20:04
金玉屑 封缄 四十八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前时学堂易名风潮终于落定,就四月末 ...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四十九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是经与哥哥归得北平,北平城现是国民党天下了,满城欢迎的旗子,好不闹热。我上周往清华看的韵卿,韵卿还老样子,我与她说了上月往金陵刻经处的事,又说到她祖父仁山居士,可惜是辛亥革命前去世,要还健在,不晓得多少好呢。然韵卿就与我说其实她祖父也知道辛亥革命事——就她祖父去世前几天,贯虹(介绍韵卿加入同盟会的)回国在韵卿家中与韵卿和仁山居士说要起义了。未几(就韵卿祖父仁山居士去世日)韵卿家对面巷子的张勋公馆门口便全部兵满,说是已得到消息武昌革命党起始革命了,南京城全城捉拿革命党,凡没有辫子的除和尚都捉了杀的——据韵卿说“张勋那时杀人一点不问的,捉了就杀。且向知道仁山居士家与革命党有来往的,万一不讲情面就会来查甚至捉去。”贯虹很小心才得在韵卿陪伴下安全离开韵卿家。然料不到的是就仁山居士去世第四天,张勋居然还公然自己来吊孝,韵卿道张勋进来时大家怕极了,好在张勋同意韵卿大伯让韵卿家人离开金陵去了上海。韵卿本来在孝帷里面想偷偷看张勋是怎么一个人,然韵卿母亲捉了韵卿衣服不许看,结果没看成。
    提到武昌革命,韵卿又与我说起了黎元洪——“武昌起义的头一炮说是黎元洪发命令放的,他那时在武昌带第二十一混成旅。传闻说他是从床底下找出来用武力逼着签字才发命令的。韵卿言也许可以说黎元洪固执或是过分谨慎,但说句公道话,那些怪他太胆小甚至说他反对革命的人根本不认识他。因(韵卿说)他以前(还是清王朝时候)住在南京花牌楼时当韵卿面说话才不谨慎呢。他那时对着韵卿祖父仁山居士就那么明说,那腐败的清朝(慈禧、光绪)快点亡了好。韵卿那时还小,就在黎元洪与祖父仁山居士旁边玩。大约黎元洪以为屋子里一个小女孩儿在旁边玩也没关系,逢是也听不懂也不会记得大人说的是什么事情。到后来大负担到他身上来了,他就是没料到时机早已成熟了,他还在三思而后盖章签字,武昌马上就瓜熟蒂落了,而南京响应的简直比声浪还更快,因为消息是电报传过去的煞!所以一下子全国都革命了。又说起延龄巷近西南角有个池塘,韵卿说她小时常常捉了里头的鱼来作晚饭菜,然祖父仁山居士总照网开三面的规矩,只许钓不许网。故此里头的鱼大得说了都没人信云云。(引自杨韵卿《一个女人的自传》第十八章革命时跑上海)”
    聊了半日,韵卿又道现下北伐终告功成,北平城里熙熙攘攘,到处都是革命学生与教授。元培君早与元任说很想他做校长,但元任素来不喜行政工作,屡次固辞。现是定下罗志希来长校了,正在与钱端升和张奚若共同起草《清华大学条例》,还未得完成,但已定名清华为国立大学,虽仍保留了清华学堂旧体制,如董事会,研究院和留美预备部等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七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2-27,晴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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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3-5 19:39:36

金玉屑 封缄 五十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石红梅 发表于 2016-2-27 19:52
金玉屑 封缄 四十九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我是经与哥哥归得北平,北平城现是国民 ...

    金玉屑 封缄 五十(作者:江西九江市石红梅)

    梅君:现是北平八月了,虽经立秋,然则干热得紧,好在家中竹木荫润,还算凉爽,故此我总不大肯出门。然前日处暑,自远地来一友人(友系上海人,自上海往金陵有些许事体,办完事后专折往北平来探望我的),旁人相邀虽然不去,但友人远来,终当相伴游玩的。于是先寻了一家西餐厅,简单午餐后略坐了些时,又相行往香山寺游玩。香山寺也近千年历史了,说自金国始的,有说还早些,系香山二十八景之一。原五层大殿,前石坊、山门、钟鼓楼、城垣等,因慈禧、光绪无能,经英法联军、八国联军二次毁损后,现只剩正殿前石屏、石碑、石台阶了。石屏正面《金刚经》,左《心经》,右《观音经》,背面燃灯、观音、普贤等古佛诸菩萨像。香山寺虽只余遗址,然听法松还于寺门两侧,古木遒枝,枝叶繁茂,据说因状如听法,故此得名。山门前石桥下有方池,上汉白玉雕栏,池南侧龙头泉水流出,古名知乐濠,现还在的。
    友人将五十岁了,早已家室,妻子甚是贤淑,又有一个今载将满十六岁之女儿,然其自看来却不过三十许之模样。我们一起观罢香山寺听法松,又饮了回知乐濠之山泉水,我与他说,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就引其往西南而去。一路柏木森森,夏蝉音希,甚是凉爽。至得一园林前,我道:“就则里了。”说时引他入了园门,园内断垣颓墙,想是亦曾遭英法联军、八国联军劫难故。倒是一角绿竹荫荫,翠润生凉,院内还余几树古木,略些森森之意,青石阶陛,灰墙乌瓦。而游廊空寂,了无尘音,令人不觉心生慨然。我寻了一青石净处,与他闲坐了些时,山中寂静,偶过飞鸟,又半个时辰,便下山了。
    昨日午后送走友人(友人是自北平经天津归往上海去了),晚间与母亲说了友人行去之事,又与母亲闲闲言及其它余事,因夏盛酷暑,过得半个时辰,便皆安歇了。
    绿竹(民国十七年八月)

石红梅 字(2016-3-5,阵雨,惊蛰,于江西九江浔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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